2025年1月8日，经士智库助理研究员陈凯铭受邀访问红十字国际委员会（ICRC）东亚地区代表处，并对法律部主管马尔瓦·莎巴尔进行了采访。本次访谈聚焦于ICRC近期发布的《武装冲突期间保护平民免受数字威胁》的中文版报告，旨在深入了解报告的背景、当前法律框架在数字化战争中的适用性以及中国在相关领域中能够发挥的作用。

一、 报告背景

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很早就开始关注武装冲突中数字威胁对平民的影响。这些影响既包括了冲突中平民受到的来自交战双方的波及，比如对于基础设施的网络攻击，也包括了平民可能因有意或无意地参与网络行动而面临的风险。为更系统地研究这一问题，ICRC于2021年至2023年期间召集了法律、军事、政策、技术和安全领域的18名专家组成全球顾问委员会，就数字威胁问题为ICRC提供意见，其中包括中国的伏羲智库创始人、中国科学院研究员、清华大学教授李晓东先生。经过两年的深入研究与讨论，ICRC最终于2023年底发布了这份报告，系统总结了当前的趋势、挑战与应对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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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报告背后的四大趋势

马尔瓦指出了以下四个关键趋势，这些趋势是促使报告发布的重要原因：1.网络攻击对平民的威胁日益增加：武装冲突期间的网络攻击，尤其是针对民用基础设施和维持基本生存所需的服务进行的攻击变得更加频繁。这些攻击不仅破坏了基本服务，还可能造成广泛的社会混乱。2.技术的双刃剑困境：数字技术的连接性既可以拯救生命，也可能被用来快速传播有害信息。例如，导航系统可以让冲突中的平民很快找到医院，但互联网也可能急速传播谣言等有害信息。3.平民与军事角色的界限模糊：在数字技术的广泛使用下，越来越多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到冲突中。例如，一些平民通过使用某些应用程序提交位置信息，这可能使他们面临被攻击的风险。4.人道主义组织的脆弱性：数据泄露和黑客攻击等数字威胁，显著削弱了人道组织提供援助的能力。例如，某些网络攻击可能直接中断人道援助的执行，进一步恶化冲突中的人道局势。数据泄露也在伤害人道主义组织的信誉和可靠性。

三、 国际人道法在数字领域的发展所面临的挑战

在访谈中，马尔瓦详细介绍了当前国际人道法在数字领域的发展所面临的四大挑战，并强调了技术企业的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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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意识问题

很多人可以意识到，在冲突中提供物质上的支持，可能会让自己成为冲突的一部分，但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数字的虚拟世界也会让平民参与到冲突中来，这包括了个人、公司以及政府层面。许多技术公司并未意识到其在武装冲突中的角色。例如，提供技术服务的公司可能无意间参与冲突。同时，许多平民并不了解参与冲突的潜在风险。国家需要加强教育，避免鼓励平民参与冲突，并提醒他们可能面临的威胁。此外，还有黑客群体。虽然很多国家政府不愿与这些黑客直接对话，但不可否认的是黑客们的行为很多时候都会让自己陷入风险中，而国家有义务对这些行为进行限制。

2. 实施问题

国际法的国内实施一直都是不小的挑战。各国需要将数字领域与保护平民有关的要求有效地融入本国法律框架，包括制定适用于技术企业的政策与法规，确保其行为符合国际标准。由于数字时代伊始，这些政策法规在许多国家尚不成熟。

3. 国际法的可适用性问题

网络空间不是“法外之地”，不能认为“法无禁止即可为”。虽然可能需要制定新规则来加强对平民免受数字威胁的保护，但新规则不应破坏现有的包括国际人道法在内的法律框架。ICRC认为，现有的国际人道法适用于网络空间。如果存在法律空白，则应通过新规则予以加强。

4. 科技企业的角色

科技企业在解决数字威胁方面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许多从业者仅将自己视为企业员工，但对其工作可能对冲突产生的影响缺乏认知。例如，一些应用程序允许平民提交位置信息，但这些数据可能被恶意利用，从而将用户置于危险之中。

四、未来展望：前进路径

国际人道法可以适应战争的发展。国际人道法也可以发展新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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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例如制定新条约，或通过宣言和国际承诺等软法）来实现。事实上，网络空间并不是国际人道法新发展的唯一领域（或主题）。针对其他新的发展领域（或主题），包括外层空间、自主武器系统、人工智能等等，其中的一部分在国际层面已经有一些进程或框架来关注国际法在相关问题上的新发展。

五、 中国的角色与影响

在应对数字威胁领域，中国被认为是不可或缺的力量。其技术能力、政治影响力以及推动平民保护的意愿，使其在国际合作中具有重要作用。

1. 技术能力

中国拥有先进的数字技术和网络基础设施，为推动相关保护措施提供了必要的技术支持。中国的技术领先地位为中国推动和鼓励该领域国际法发展的讨论奠定了基础。

2. 政治影响力

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中国在促进国际人道法以及国际法的发展方面具备重要话语权。同时，中国还积极参与地区性组织，为国际合作注入动力。

3. 平民保护的承诺

ICRC认可中国一贯支持国际人道法框架下的平民保护。例如：2024年9月，中国与ICRC以及其他5个国家联合发起了有关国际人道法的高级别倡议。在联合国安理会及其他国际平台上，针对加沙、乌克兰等地的武装冲突，中国多次呼吁尊重国际人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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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ICRC主席与中国国家主席会面时，中国重申了对ICRC工作的支持。因此，ICRC期待中国在未来进一步促进国际人道法的实施和发展，不仅在政治上支持相关倡议，而且在国内实施国际人道法方面树立榜样，与其他国家分享最佳实践。同时，中国可以利用其经济和社会影响力推动尊重国际人道法。ICRC希望中国可以成为推动网络空间适用国际人道法的领军者，包括：

1.利用中国的政治影响力推动尊重国际人道法和《武装冲突期间保护平民免受数字威胁》报告提出的25条建议。

2.鼓励中国树立国内榜样，实施相关法律法规，并在多边论坛上分享最佳实践。

3.利用中国的经济和社会影响力，在全球范围内推动保护平民免受数字威胁。

六、科技公司的角色

正如上文所讨论到的，科技公司在缓解和加剧武装冲突中的数字威胁方面都扮演着重要角色，科技公司应当严肃对待自身在武装冲突中可能发挥的作用和影响力，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出台相关的规章制度。这些制度不仅仅是适用于冲突时期的，在和平时期也同样重要。比如说，限制虚假信息传播的机制既在冲突期间有必要性，在冲突之外的社会也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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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ICRC还希望能进一步与科技公司密切合作，加强对平民的保护，防止其遭受数字威胁，并寻找创新方式促进国际人道法的实施。今年，ICRC计划举办一场科技公司与政府共同参与的大型研讨会，以推动科技外交。此举旨在加强合作并制定更好支持网络空间平民保护的策略。

七、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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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ICRC

本次采访深入了解了《武装冲突期间保护平民免受数字威胁》报告以及在实施报告提出的建议方面的前进方向。报告明确指出，技术企业、国家与国际组织的协作将成为保护平民的重要力量。中国在这一过程中发挥的关键作用，不仅体现了其技术与政治优势，也彰显了其推动国际人道事业的承诺。未来，加强国际合作与国内实施，将是应对数字化战争挑战的关键路径。